华暮

凹凸世界同人
原作背景,赛后设想
雷安,含佩卡
角色死亡预警,不是刀
一发完结

  滴、滴、滴——
  心电图轨道单调枯燥,在纯黑屏幕上穿针引线。
  生命合该如此?缝缝补补出一副破落相?
  雷狮不清楚,也许另一个人能凭此扯上一堆大道理。
  “安迷修。”
  无人回应。
  雷狮从放在床脚的无纺布袋里摸出一只梨,他一向不爱吃这种过分甜蜜的水果,但安迷修喜欢。
  “梨子养生,多吃润肺清喉。”
  栗发男人系着围裙,从炖盅里舀出两块梨肉倒进瓷碗中,再浇上几勺汤,然后递向站在厨房门口的黑发男人。
  “你就不觉得齁?”
  雷狮双手抱胸不回头,将夹在指尖的香烟往身后一丢,火星明灭滑出一道通往餐桌上烟灰缸的轨迹。
  “肉可以不吃汤要喝掉,碗很烫你要我送你手上吗?”
  安迷修单手稳定端碗,眼神笃定。
  被扣上保温的炖盅盖子泄出几丝水汽,汤碗则热气蒸腾,缠绵着卷上雷狮,甜化了那一身燥气。
  “汤我也不想喝。”
  雷狮嘟囔着,却还是接过碗一干而尽,梨肉也一并滑入口中,安迷修挑眉正意外,领口就被拉近。
  无论多少次,伴侣暗紫色的瞳子总能夺取他的心神,怔愣间嘴被人极熟稔撬开,温热的梨肉随之渡过。
  的确很甜。
  雷狮将梨子拿在手里抛了几下,决定不削皮直接吃,好在他还没有懒到连洗都不洗。
  果皮口感涩苦,与甜味中和也没有好吃到哪儿去。
  也许是他不会挑水果。
  又或是没有人用盐水泡过再去皮切块。
  “你是会诳人,养生养进医院了。”
  雷狮三两口吃完梨,颇为嫌弃将核投向垃圾桶,梨核撞上桶沿在地上滚了几圈,他只得抽张纸走上前拣起来重新扔,把溅在地上的果汁擦干净。
  等他洗好手回到床前,什么也没发生,陷在蓝白条纹被褥里的人双目紧闭,除了嗡嗡运作的医疗器械,病房里静悄悄到凝滞。
  春寒料峭,医院仍在供暖,但有时候雷狮仍觉得冷,窗户不能打开,他便按下遥控让窗帘拉开一线,光线明柔溜进病房。
  他把椅子搬到病床靠窗一边,被子压得严实,安迷修的手却因为正在打吊水暴露在外,摸上去很凉。雷狮小心翼翼将它拢住,血液奔流传递出热度,渐渐地都变得温暖,他这才拿过指甲钳,为昏迷不醒之人细心修剪指甲。
  嗯,很好,没有剪到肉,虽然有点狗啃不过无所谓,反正还会长。
  安迷修从没让他剪过指甲,笑话,这点小事难道还要让人代劳?
  “你欠我的。”
  雷狮抬头观察吊瓶,稍稍将滴速调慢了些,他听护士说速度太快对心脏负荷大。
  安迷修是急病发作,情况紧迫,自入院来雷狮就没有休息过,跟着医生跑前跑后安顿好一切,现在才得以歇下来。病床都是单人型,医院不允许家属白天支床,他只能找空隙趴在病床上小憩一会儿。太阳罩住雷狮,将那点不明显的疲惫拉出无限放大,沉沉把他的眼皮往下坠。
  雷狮眨眨眼,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安迷修眼角细纹,还有像是飘了雪的发丝。
  心跳虚弱但清晰。
  他很不满意,他希望床上那个人坐起身,潇洒拔掉针头,对他说雷狮我跟你闹着玩儿呢,然后他们一起回家。
  医院玻璃还没有厚到能抵挡雷之原力,斑斓缤纷不可数充斥了每一年年雷狮关于这个季节的回忆,他从没刻意去记住,而今在这一片苍白中那些都变得清晰。
  这让人痛苦,还有一点不愿承认的无措。
  稍微,稍微逃避一会儿就好。
  视野里安迷修栗色头发如太妃糖融化,虚虚实实流淌成一张驼色毯子裹住雷狮,他睡着了。
  空气经过中央空调,机械过滤后药气依旧挥之不去,徐徐送出味道古怪到难以形容的冷风。雷狮怀念家中换季时必然清洗的空调,安迷修会指使他拆卸过滤网,然后看着网面上乌黑的灰垢埋怨他烟抽得太多。
  “所以你要在绿豆汤里加百合。”
  雷狮扎着头巾,将支起的外壳拍回原来位置,浮尘洋洋洒洒蓬起,安迷修装模作样,挥舞鸡毛掸子扫过雷狮头顶。
  “其实我也不爱吃这个,不过卡米尔说佩利身上起了疹子。”
  雷狮面无表情,顺过抹布去揩安迷修的脸。
  卡米尔拎着几盒雪糕来医院探望,他本来是想买补品,然而大哥说买来也没人吃,不如来点实在的。
  于是雷狮看着冷气成霜的冰棍,突然意识到如今已是夏天了。
  “佩利呢?”
  “去停车一会儿就上来。”
  雷狮撕开包装纸,绿豆沙冰刺激得牙根都有些发麻,他砸吧着嘴皱了皱眉,商店所制冷饮果然对于原材料相当敷衍。
  “卡米尔你帮我个忙。”
  雷狮叼着冰棒棍口齿不清。
  “大哥你说。”
  卡米尔答应着,回头给出眼神提醒咋咋呼呼推开病房门的佩利放轻脚步,才被按去理发店的金发男人相当烦躁,蓬炸如稻草的短发被抓的更乱,却还是马上安静下来。
  “帮我把安迷修扶起来。”
  卡米尔依言上前,佩利默契地去摇起床板,雷狮匆匆跑去护士站要来一条干净床单。
  不熟悉他们的人多会认为雷狮不够温柔,卡米尔则知道大哥只是不喜欢表现。但自安迷修住院后,他发现大哥变了。
  就像是被撬开的酒坛,酝酿深储了多少年的芳香液体而今毫不犹豫奔涌而出,环绕向一同放下引子的人流动。
  雷狮将穿过安迷修发间的导管归到一边,搀起对方上半身给背后垫了个枕头,然后拽过床单系成围脖状。
  这是一具清清爽爽几乎看不出无力支离的病体,若不是已经长到肩头的栗发,雷狮都会认为安迷修下一秒就要睡醒。
  可惜耽于昏眠者只是顺力歪了头,乖巧地像个玩偶。
  没人能摆布一个自由,意志清醒的人。
  他们曾沦为玩物,在臆造的空间中浴血搏杀,不自知上演一场滑稽默剧。
  那些不屑于饮尘食土的高位者隔着银幕,嬉笑间赌博他们的命运。
  与生俱来的骄傲一度什么也不是。
  但那时他们还年轻,岁月是最锋利的资本,足够劈斩枷锁与樊篱。
  却不知人绝非神明,能成“神”便不能再称之为“人”。
  代价。
  得到必须付出代价。
  当时也许等价甚至超值,过后背负一生债务。
  原力榨取参赛者的潜能,无声无息间透支着寿命基底。
  离开凹凸星球后,幸存者或许都于夜深人静时觉察过自己的虚弱。
  自由、爱,还有很多美好的的东西将悲伤冲淡,阴暗缩到几乎看不见。
  然如影随形不消亡,觅得一个空门乘虚而入,可憎残忍无可挡。
  雷狮想「它」定会先找上自己,无妨,他还能害怕不成?这一生早已没有缺憾。
  他有安迷修。
  从雷王星三皇子到雷狮海盗团团长,哪个人生有他富于戏剧性?
  安迷修笑他“全靠演技”。
  不想一语成谶。
  那天他们去一处山头挖春笋,冬春交接之际竹林里老竹嫩竹参差,细长叶片苍翠似镖。
  安迷修蹲在土坡上,凝晶流焱变为短匕,冷热流包裹间下刀快如疾风,起出一颗鲜嫩笋头,雷狮在一旁撑着筐,接过笋头放出电流晕掉上面的小虫。
  不紧不慢忙活个把小时,安迷修瞅瞅筐底表示这东西就是吃个“鲜”,他们两个人再加上卡米尔佩利差不多吃这些就够了。
  雷狮了然。
  “留点苗头明年接着吃。”
  安迷修笑笑,他们一起往山下走。
  雷狮漫不经心扫视竹海,想起在家时看过的一部电影。
  情节忘的差不多,只记得是架空世界中一群长发长衫自称为“侠”的人。
  安迷修很喜欢这种电影,说是侠义之道和骑士道本质上相同。
  雷狮却回想起一段剧情中那些人在竹海中打斗。
  应该是盛夏的竹林,浓绿不扎眼,清新亦具厚度,雾气氤氲美得不可言表。
  淡色衣着的人灵跃于竹枝间,杀气内敛成肃然,唯有露珠见证不见血的破碎成败。
  不同于原力对抗时血与火的躁动,「武功」质朴静水流深,同那些宽袍博带的人相得益彰,一招一式间足够掩盖住在他们这些“专业人士”看来无意义的招数漏洞。
  他和安迷修挖笋的竹林自然比不得电影中的布景。
  有心一切都无差。
  雷狮利索抖落背篓,电光已然萦绕在指尖,他盯着安迷修后背,露出志在必得的兴奋笑容。
  雷狮与安迷修之间的默契程度从来不取决于他们的立场。
  栗发男人在同一刻转身,双剑在手回雷狮一个同样热烈的眼神。
  这片小竹林在一瞬间被三种光芒填满,重压未曾荼毒界线外任何一处。
  虽没有大赛时毁天灭地的场面,这场看似玩闹的打斗也不乏气势。
  某种程度上更收敛纯粹。
  雷狮没有幻化出锤子,而是用电流聚成状轻巧却仍雷霆万钧的攻势。
  他与安迷修在你来我往中切磋,招招蕴藏点到为止的杀气。
  雷狮和安迷修从来不是谁追逐谁,而是在各自行进不止的道路上恰好且注定相逢,摩擦间更加锋利却为对方留出一方柔软。
  安迷修在打斗前脱去羊毛马甲,没有打领带只着白衬衫,袖口卷起,衣角在劲风中飞扬。
  双剑在空气中划出涟漪,竹叶偶与之相错甚至没有迟滞。
  碎叶飘舞,刃口冷热明灭映亮一对青色瞳子,剑客身姿矫健意气风发。
  雷狮调动周身电流发出最后一击,想着要留些体力去做更有趣的事。
  他们再不会伤害彼此。
  所以当伴侣猝然倒下时,雷狮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他木木看着安迷修在一瞬间褪去所有神采,嘴唇发乌面无血色,只来得及散去雷电,双剑被仍存的劲力击碎成灿烂光点消失。
  电影里金铁相交空谷回响,现实里躯体倒在林地厚实叶堆上声音很轻。
  雷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安迷修抱起冲去医院的,脑中一片空洞。他像是被人架着去办好所有手续,直到心率监测仪开始工作,吊瓶液面缓缓下降,雷狮才回到人间。
  三个月,头两个星期雷狮抽了很多烟,他本没戒过,没人劝阻便愈加疯狂。
  他枯坐在安迷修床前,只觉得时间根本没有变化,既不会倒退亦不会前进。
  倒不是说心如针扎,是有一双手在慢慢扭攥心脏,酸麻苦涩,还没办法撕开胸口去剜除疮痍。
  卡米尔来替换他时担忧的眼神更让雷狮心烦意乱,可他不能冲任何人胡乱发泄情绪。
  病房范围内禁止吸烟,医院花园人多事杂,雷狮往往等安迷修挂好晚间最后一瓶水后独自登上天台。
  他坐在乱糟糟垒成一堆的纸箱上,叼烟盯着医院飕飕的照明灯发呆。风灌进没扣严实的大衣内,火星因烟气被吹散显得更加红亮,厚得跟书似的病历哗哗作响。
  “雷先生,经诊断安先生是急性器官衰弱,发病原因未知,好在病人体质极佳减缓了进程,但无法断言醒转时间,可能下一秒就会醒转也可能永远都在昏迷。”
  雷狮接过大夫打印的诊断书转身出门,没问除了这两种发展外的另一种可能性。
  他将诊断书卷成纸筒夹在腋下,手插在衣兜里走过医院走廊。
  皇室经历让雷狮懂得察言观色,医生看惯生死,职业素养让她不会情绪化,但还是有一丝悲悯流露出被捕捉。
  雷狮将附在诊断结果后各式各样的体检报告翻到页边起毛,名词图像光陆离奇,数据化出一个他认识的安迷修。
  陌生到他不认识。
  整夜整夜失眠,思维淤积成沼泽,直到天边生出鱼肚白雷狮才踩着一地烟头爬上岸,踉踉跄跄回到病房趴伏在床前。
  他不想在晚上睡着,他成不了太阳,没法让阴影无所遁形,目不能及时也许会发生掌控不了的事态。
  直到值班护士委婉指出雷狮身上烟味实在太重可能会影响病人疗养,还有看护家属可不能倒下他才开始注意自己。
  他打电话让卡米尔来替半天,自己回了家。
  他们的房子不大,位于普通居民区,邻居从来不知道自己身边住着凹凸大赛参赛者,在他们看来那些人无疑是传说。
  雷狮刷卡打开电子门,刚准备进屋对门探出一个小脑袋。
  “雷叔叔,好久没看到你和安叔叔啦,你们是出去玩了吗?”
  是邻居家的女儿,他们相识是因为一次她被卡在阳台栏杆上进退不能哭得声嘶力竭而其他大人束手无策,只有雷狮几个腾挪翻出窗台,相当帅气抱下孩子。
  小女孩自然对救下自己的帅气叔叔很有好感,时不时会跑过来玩,安迷修喜欢孩子,每次都会拿出一堆自制点心招待,时间一久小孩儿居然说长大要嫁给安迷修,在知道两个叔叔是一对后还失落了很久。
  雷狮想起自己以“吃醋”之名花式折腾了安迷修好几次,眉眼不由得柔软下来,他半蹲身摸了摸小女孩的羊角辫。
  “嗯,我们出去玩,不过有东西忘了拿所以回来取,你安叔叔一直在催我呢。”
  “噢,那雷叔叔你快回去收拾,别让安叔叔等急啦。”
  女孩儿乖巧地把雷狮往家里推推,然后跑回家扒在门边望着男人。
  雷狮冲她毫无阴霾一笑,转身进屋收拾东西。
  小半个月没回来,家中一切摆设都维持着他们走之前的状态。
  阳台上不少花花草草因为无人浇水已经枯萎,雷狮将它们铲进垃圾袋,把空出的花盆移到一起。
  离家时没有关窗户,几场雨过后卧室木地板被泡的鼓起,雷狮从厕所拿来拖把吸干水分,换地板是个大工程他现在没功夫。
  他从衣柜里找出旅行袋,胡乱塞了几件自己的换洗衣物,又仔细挑了几件安迷修最舒适的睡衣叠整齐,医院的病号服总归不太合身。
  家具上积了不少浮灰,雷狮做好除尘取出罩子将它们盖上,他从没一个人做过这些家务,但环顾四周他觉得成果连安迷修也挑不出毛病。
  又收拾了几件用得上的杂物,他提起行李袋正要走,想起窗户没关。
  匆匆关好所有窗户,他最后扫视全家。
  家中生活气息仍浓。
  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返回医院后雷狮安定了很多,几乎寸步不离病房,每天他都给安迷修朗读最新资讯新闻,自顾自谈谈看法以及在关于其他病人医生的见闻,当然还有抱怨医院差强人意的饮食。
  如果不考虑地点这就是地地道道的老年生活。
  是了,其实他们都老了。
  原力减缓了他们容颜衰老的速度。
  但寿数不增反减。
  异于常人的体质让他们看上去还年轻,至少不符合普通人在相应年龄该有的样子。
  雷狮在此次意外前对老去感觉不深。
  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提醒他曾停止的时间在加速。
  雷狮回过神,抄过剪子开始给安迷修理发。
  安迷修没留过长发。
  雷狮暗暗觉得这样也很好看,但例行体检时会碍事,夏天天气变热也不利于清洁。
  可惜了。
  雷狮捻起一束头发,比齐后一刀剪去。
  素色睡衣加长发是个奇妙组合。
  神似电影里的装束。
  不过“大侠”可不会脆弱成这个样子。
  雷狮将剪下的头发抖到一边,确定没有头发掉进被子里后将床板调平,抱着安迷修让他睡好,俯身轻轻吻上额际。
  所以说快点醒来啊,我的骑士先生。
  在雷狮表示再也不想吃商店里的雪糕后夏天终于过去。
  窗外树木颜色每天都有变化,干燥与凉意渐重的气温夺取叶片的水分,它们依依不舍告别枝头。
  一片银杏叶乘风飞上医院窗户,雷狮抬头看到,开窗在风再次带走它之前将其捉住夹进病历里充当书签。
  “你是想吃白果烧鸡了吧。”
  声音响起瞬间雷狮一时无法理解其中含义,病历从他膝头滑落,书签悠悠飘起,被一双因长期打针而遍布淤青的手接住。
  “信不信我也会做这道菜?”
  雷狮喉咙嘶哑。
  “我信。”
  睡了快一年的人张开臂膀,青琉璃般的眼睛奕奕有神。
  他立马得到了回应。
  护士来送药时病房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窗帘被风鼓的起起伏伏,天花板上的吊瓶甚至还在滴水。
  护士正想按下紧急呼叫铃,被丢在地上的病历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捡起来一翻,捂住嘴眼圈隐隐泛红,没有去按铃,她收拾好病房找出信息给第二联系人发了短讯。
  卡米尔看了眼手机,想想自家老哥没可能拖欠医药费,便回了讯息表示谢谢费心一切都好。
  佩利正挠着头设定导航。
  雷狮坐在后座,侧身给安迷修围上一条兔毛围巾,扣好绒衣排扣。
  安迷修抿着发乌的嘴唇由着雷狮捯饬,笑意忍不住。
  “没想到你老妈子技能点满了啊。”
  “废话,也不看看我是谁。”
  雷狮没好气,拿出一个充好电的暖手宝塞进那双一直没有热起来的手里。
  汽车有条不紊变形组装成星际飞行器,在路人惊讶艳羡的目光中腾空而去,几个眨眼后只剩一点尾焰光,在秋日如洗碧空中倏尔不见。
  飞船是最新型号,后坐力被减轻到最小,可安迷修的脸颊还是迅速腾起两团不正常的嫣红,雷狮手忙脚乱找出吸氧器。安迷修却摆手示意不需要。
  “我在医院可带够这玩意儿啦。”
  雷狮一时有些无措,他照顾安迷修这么久,相当习惯对方的“言听计从”,理智告诉他该给伴侣直接扣上,但他只是把吸氧器塞回去,探过身抱住安迷修,厚重绒衣包裹下他仍觉得自己像是抱了一捆骨头,硌人且易碎。
  “那你想怎么样。”
  他把头埋在安迷修颈侧,闷闷开口。
  医院就不是个好地方,看吧,他们一离开,安迷修身上气味好闻多了,再不会隔着药水消毒水。
  安迷修喜欢这样被雷狮抱着。
  他很冷。
  自从倒下之后一直很冷。
  大半年来他不能动,看不见,可感官尚存。
  打针或是切开皮肤治疗的痛不用在意,他年少修行,疼痛阈值很高。
  黑暗和无力的折磨才能拖垮一个人。
  但他已经垮到不能再垮了。
  从失去对躯体控制的一刻起他便心知肚明。
  他不会再好起来了。
  人能认识到自己的死亡是一回事,接受它又是一回事。
  他风华正茂时已在生死边缘游走过,当时他想。
  若是为了追寻「道」,付出生命亦在所不惜。
  这个想法从来没有更改过。
  他只是多了牵挂。
  雷狮不是没了他安迷修就活不下去,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需要借另一个人才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可自己若这样什么都来不及交代就离去。
  雷狮会抽烟抽个没完,通宵熬夜黑白颠倒,酗酒到胃穿孔。
  他和雷狮在一起后费了好几年才调养好那个胃啊。
  然而他现在是心有余力没有,拘于一具衰败躯体中,灵魂被困住,感知一切做不出回应。
  冷热流在体内如常运转却慢慢变得难以操控。
  时间概念渐渐模糊。
  他想嘶吼,踢打,离开牢笼。
  最终只能在黔驴技穷中放弃挣扎。
  唯有雷狮的气息一直萦绕在身边,如同他抱有意见却习惯了的烟雾。
  雷狮趴在床边睡着时他想给他盖上毯子。
  想在雷狮出去抽烟的时候拉住他。
  想在雷狮抱怨饮食的时候说我们一起去买菜吧。
  想在雷狮给他剪完指甲头发后抱住他。
  安迷修很冷,他的血液流通不畅,苟延残喘淌过心脏也渐失温度。
  雷狮很孤独,在雷王星他只有卡米尔,一份可贵而执着的亲情。
  游历时海盗团众同居而离心。
  大赛上全是算计。
  本与安迷修不共戴天。
  安迷修也总是一个人,他仗剑修行走天涯,帮助弱者却无人追随。
  骑士道、侠义遭人冷眼。
  宇宙浩渺无际,他们是两颗彗星。
  没有固定轨道,原当直到湮灭也碰不见。
  冥冥中磁场牵引倾轧。
  只教他们产生化学反应,生出一个人永远不会有的风景。
  多想这样一直走下去。
  如今有一方黯淡,但另一方不能跟着一起陨落。
  看不见的光指引着安迷修,予他支撑的力量,允他再次醒来。
  再没有比这还要温暖的事物了。
  安迷修陷在雷狮怀里,觉得这样睡去一定不会冷,他抬手抚过爱人乱糟糟的头发。
  “就这样很好,让我猜猜,是要去那里对不对?”
  “现在季节正好。”
  雷狮打了个响指,飞船一侧舱壁变为透明,能看到他们正在穿越一片陨石带。
  从没有星际航行者愿意主动穿越这里,大大小小的陨石多到成为海洋,其间还夹杂一直在增加的飞船残骸,摆明着象征死亡。
  他们是无意中发现了陨石海洋中的秘密。
  大赛结束后安迷修与雷狮同行,居无定所到处航行。
  本来靠着导航他们要远远绕开这里,雷电原力却感知到非同寻常的磁力波动。
  安迷修将冷热流投射出去,勉强构成护罩,冒着坠船风险兜兜转转迷路半个月,终于发现陨海中央的秘密。
  是一颗小行星,引力奇特造就毫无规律可循的陨石海,磁性地质影响大气层,使星球外观如果不接近一定距离便不可见。
  能力使然雷狮在这里如鱼得水,他们成功降落,成了发现这颗星球的第一人。
  安迷修给这颗行星命名为「慬望」。
  他们把这颗小行星转了个遍,记下坐标后离开前往他方。
  从势要游历星际的年轻人到安定于市的中年人再到老年。
  雷狮和安迷修不知不觉在一起了这么多年。
  天下无宴席不散。
  来过一次就不会再走弯路,随着窗外景色变幻,船舱微微震颤。
  一行人再次踏足慬望星。
  佩利想跳下飞船却被卡米尔拉住衣角,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降下舷窗通气权当放风,仗着人高马大把黑发男人抓进怀里阻止他继续摇头。
  安迷修扶着升降梯一步步走下飞船,雷狮先他一步等待着。
  关节僵硬几乎不能打弯,安迷修觉得自己全凭意志以及久违呼吸到慬望空气才获得活力没有摔倒。
  他踱到雷狮身边,两人并肩伫立远眺。
  入眼一片雪似的无际净白,是慬望种群数量最多的花。
  他们不是博物学家,给星球命名全凭兴趣,别的就不上心。
  这里季节区别体感差异不大,植被更替却迥异。
  安迷修凑过头去吻住雷狮。
  这个吻立即被加深,不知轻重地像个毛头小子。
  安迷修嘴唇起皮,立刻就被雷狮咬出血来,他有点意外自己还有血可流,挣大眼温顺启开齿列由着爱人勾住自己舌头纠缠,艰涩回应着。
  他和雷狮四目相对,一时间万千种情绪翻涌又化为虚无。
  雷狮紧紧扣住安迷修,他想把这个人压进自己身体里,骨血相融不分开。
  他甚至滋出恨意。
  安迷修轻拍雷狮后背,好半天才被松开,他摘下围巾细细为爱人系好。
  他们之间很少言“爱”。
  安迷修本以为自己会唠叨不停。
  但他发现不必说。
  一切都在那里。
  见证改变,见证成长。
  凝晶流焱铿然出鞘,旋风平地而起。
  大雪纷纷扬扬。
  电流亮紫,像冻河消融时欢快的溪水,流经晕开,素色溶染为艳。
  安迷修仰首,那些花便振翅。
  其中一朵赤如团华,落在雷狮手心。
  “再见。”
  “再见。”

END
断断续续写了很久,觉得还是有很多东西没有表达出来。
星球命名用了很特别的方式,算是惊喜?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看出来。
下一篇打算写相同背景下属于嘉金的故事。
想尽自己绵薄鄙陋的文力,为爱的CP讲述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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