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
剧版斗破苍穹同人(大概有原著梗)
CP:萧炎×药尘
原剧向ABO设定,乾元=alpha,坤泽=omega,中庸=beta,体息=信息素,坤泽特别对应信香,雨露期=热潮期
《溺》同背景炎帝视角,前文可戳合集阅读。
一个心事很重但是不黑(?),嗅觉不太灵(不是)的炎帝。
截止第一季剧情,一发完结,后续……
怕痛,是萧炎决意烂在肚子里的秘密。一个努力朝斗者修炼,且是乾元的人,怕痛,说出去总是不够体面。
但他确实怕痛,而且是在九岁这年,才意识到。
小孩子最是对受伤无所谓。七岁,同龄人还在追逐打闹,萧炎已经开始修炼,然而玩心还是重,萧战一个没盯紧,他就能踩着自家屋脊从这头跳到那头,乌坦城房顶每个犄角旮旯,都转了个遍,其间免不了摔跤,一骨碌爬起来嘴都不带咧。长到九岁,随斗之气精进,攀城墙几个起落登上城头,便再简单不过。那时乌坦城居民无人不认识萧家的英才少爷,萧炎出个门,随便碰到谁,迎面而来的都是赞许与微笑,年少成名的男孩固然开心,无所适从也不少,这时候城头就成了他最喜欢待的地方,高可俯瞰,静能独处,听不到父亲的严厉教导,也没有众者让人飘然却也茫然的溢美,顽童蹲在角楼顶,嚼一根忘记从哪片瓦下顺手摘来的草,观日升恒,城中熙攘。
他从来不等到暮色四合,便在同样掠上城头的娇俏呼唤里,回了城中最繁华气派所在,五大家族领袖之一与星陨阁首徒携手共护的萧家。所以萧炎九岁前的夜晚印象不外乎灯辉如昼,自己在帷幕回廊间奔跑嬉戏,有时牵着唯一能跟上他的妹妹薰儿,闻仆人调侃我们公子可是乌坦城盼嫁乾元榜首,不曾有暗影滋生游移。
那时萧炎很少想象城外天地,乌坦城因为有萧家,自然是加玛帝国数一数二的重要城市,这片光域风景已足,即使一辈子不离开,见识也比外面穷乡僻壤多得多。男孩有两个要好堂兄,早早因举止不端被发配去边疆荒漠,萧炎为他们忿忿不平好一段日子,见到家中长老便圆脸含气,修习斗技更加发愤。
一望即见,是男孩冥想修炼时,常常自脑中蹦出但无法理解的词。
萧炎九岁生日当天,恰逢举办一年一度的斗之气大赛。名姓二字点道音尾未落,一道皎蓝身影已跃至测塔前,掌推气运,格格火焰便腾了九层,烧得要压太阳一分灼目。九岁九段斗之气,加玛帝国百年来最年轻将成为斗者的栋梁,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几教男孩有些睁不开眼,他被簇拥着穿上冠军方有资格披挂的护甲,手高高举起冲台下致意。
这是萧炎记忆里最光彩之刻,所有迹象都在不遗余力昭示,留存青史的头一笔已经划下,往后只会更加宏远。
还年幼的孩子悄悄左顾右盼,只找到叽叽喳喳向他道贺的薰儿,而刚刚还在为他鼓掌的父母,却不见了踪影。
古文心随联军远征魂殿,萧炎万分不舍。人前天才,人后仍是爹娘膝下撒娇的稚儿,知道魂殿是天下恶势之源,可并不真正明白母亲缘何离家,他眼角发涩,想着若是能哭出来,娘也许就会留下,父亲放在肩头的手却让男孩尽敛泪意,他突然忆及,体内赫赫声振的九段斗之气,除去天赋功劳,更多是长辈督促,自己不该轻弹眼泪。于是他只好掩揉眼角,一眨不眨注视母亲跃上马背,消失在群山脚下。蹄声远去,萧炎还执拗站在原地不愿回城,父子俩便一并眺望,以寄遥思。
后来药尘发掘出小徒弟炼药才能,原以为这小子定十分激动,谁成想少年只是盯着异火中的药鼎,沉思去了不知哪个角落。萧炎并不意外自己灵魂亦具天赋,这不同于斗气的力量奇异之处常人可能穷尽一生也探索不完,他尚未通解,唯记起古文心离去时心头惨烈预感,痛觉从那时开始生长,而非胳膊大腿上,揉一揉便可清化的淤血。
说能为突发情况做好准备常常变成妄言。深夜,萧炎被家中喧闹惊醒,迷迷糊糊下床跑出房门,黑灯瞎火难以视物,五感敏锐的孩子循冷风中异常清晰的厚浓腥甜,找见守在榻前面色郁沉的父亲,与奄奄一息却神情平静的母亲。
九岁孩童的手指纤细,力量感看上去也瘠弱,戴戒指,别扭的不和谐感非常重,况且款式又那样华丽,墨银嵌镶碧玉,一看,就知价值连城。此情此景,再愚钝的人也不会被表相花眼,萧炎下意识就要推开母亲的手,在孩子看来,催促父亲赶紧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才是要紧事,然而古文心的眼神硬生生把他定在原地,数天前母亲离家远征前,目光也没有如此坚定过,萧炎被无法理解的巨大情感摄住,回过神,戒指已套在了手上。
“无论如何,要保护好这个戒指。”
那戒指比寻常戒指重,而且有些奇怪的硌人,小孩没法马上喜欢上这个物件,但也不可能把它扔掉,彼时萧炎只想快快安抚母亲教她卸去那股执著,也不细看,戴好戒指便要母亲许下承诺,答应再不离开。
萧炎在往后很多年反复回想古文心当时每个动作与神情变化,怎么也找不到撒谎痕迹,他可以很确定地说,母亲没有欺骗的打算,那句“再也不走”,千真万确。
戒指是古文心执念,也是她必须要交出去的传承。萧炎觉得戒指沉重,但母亲却出了一口气,投向儿子的目光复转柔温,底子下更坚决的光隐没难觅,而萧炎,并未看清。
古文心诺言持续时长没能见到第三天晨曦,她重伤回来的次日清早,便穿戴整齐立在萧家大门口,于日头最烈的正午迎接朝她发难的四大家族。好几个长老发力才拉住萧炎没让这孩子不顾一切扑过去,那时萧炎满心只有不能接受,九岁孩子的心在古文心去魂殿时便豁了一道口,现随母亲身死,伤口噼里啪啦裂了个周圆,他吐不出血,只能撕扯喉咙哭吼,发泄装承不下的痛楚。
由此,萧炎开始怕痛,因他原先从未真切感受过。人便是人,什么天才身份,不过是添附其上的符号,心却不一样,因为含着它,才产生各式各样的品性。但心很脆弱,需要不论形式的保护,若长时间暴露在伤害里,会比身体崩溃得更快。
萧炎在母亲葬礼上透支了他此后七年所有泪水,无人知道这孩子的蜕变。由于“坐实”叛徒之名,不是萧战力排众议,古文心甚至得不到像样葬仪,比起持续痛苦的伤心,萧炎无师自通,迅速学会了愤怒,他无视旁人流议劝阻,在母亲灵堂侍奉直到头七结束,彻底累倒昏迷。
醒来时,身边不见应该守护身侧的父亲,而是眼圈青黑的薰儿,萧炎便有了第二桩预感,浑身从里到外摧毁一切的痛教他的气空空荡荡,半晌裂出不带任何情感的一句话。
“薰儿,爹也出事了。”
“萧战叔叔他…为了平息族人非议,将斗气自废了……”
世事很难一直好,但要一个接一个坏,很容易。往昔坦生退潮,露出命运狰狞嶙峋的锈索。家族支撑者一死一废,萧家衰势凸显,生母与魂殿“勾结”,让城里人看萧炎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萧炎照例在房顶间跳跃,但总寻找没有人的边隅。
他的愤怒呢?
他没有变得麻木,只是不想感知伤心的痛,同样明白非强者的愤怒无法解决问题。悠悠众口,萧炎没办法冲到每一个人跟前宣言我的母亲不是叛徒,且他拿不出证据。总经历这种情状,质疑自我成了头要反应,萧炎在母亲死后曾指望父亲给他一个解释,还没来得及问,萧族长已成了功力尽失的废人。孩童幼矮影身在里屋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拉长拖曳,脚迟迟迈不进去,他们父子情谊基本靠修炼维系,温情成分乏善可陈,萧炎满肚子疑窦在看到父亲原本高大现微微佝偻的背影时,全咽了回去。
“爹。”
他只单纯唤了一声,不再想得到任何回答。
“你娘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这句话,萧炎记了下来。
修炼愈发繁重,萧炎教自己沉浸,以此,就不用在种种情绪中徒劳打转。一夜之间长大许多的孩子明白自己必须变强,才可以让父亲省心,庇护家族,以及搜集真相为母亲平反。
愿望再简单不过,天底下那么多奋斗努力人,理应受到老天爷公平对待。成为斗者是天翻地覆生活中仅有的足够明了无重影的灯,萧炎却发现自己再难拿动它。
他的九段斗之气,非但没能凝结气旋晋级斗气,反而在消失倒退。
发现这点时男孩的脑子一下炸了,谁也没知会,一个人跳上房脊,朝城头掠去。
攀爬城墙时萧炎摔了一跤,当时他照例以往,足尖一点便可如履平地,每一丝力量恰到好处运用。然而行至中半,斗之气竟再难维继,腿脚劲松,倒栽向下掉去。萧炎懵了一瞬,体内疯狂催动起护身斗之气来,这才没让自己摔断手脚,饶是如此,情急之间只凭本能抓住砖缝缓冲的手也变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疼得钻心。
正午刚过,街面行人稀零,无人在意站在墙下盯着伤手呆滞的萧家少爷。斑驳血迹从远处看只是几条线,一会儿便被石质吸收,周围数块被抠抓下来的碎石尘土散落在地,显示方才这里发生了足以致命的事故。
萧炎仿佛被什么不可挣脱的东西魇住,一遍又一遍重振斗之气,非要登上角楼不可,直到黄昏,他才手脚并用爬上了角楼顶,两只手俱伤得凄惨透顶。
他大字平躺,将手随便在衣摆上擦擦,又被疼得不想动弹,一股股清晰痛觉横冲直撞流窜筋脉。
只有那戒指,硌人程度似比从前减弱些许。
太阳将沉,萧炎还是那个姿势,这一下午,意识空洞。
“萧炎哥哥!”
“你先回去吧。”
“我等……”
“薰儿。”
萧炎甚至没有起身打算,头也不往女孩声音方向扭。
片刻后,轻巧脚步声离去了。
萧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马上回去,把情况汇报给父亲,一起寻找症结所在,但他提不起劲,天黑下来,再摔跤,后果会比白天还要严重。
男孩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打傻了,每次以为糟糕情况也该结束,毕竟他连处理当下都应接不暇,更糟心的事却紧跟现身,毫不止步把人往更深处推搡。
萧炎抬起胳膊,在月升中天的冷明中注视手掌。
血与灰簇拥着那枚干干净净,晕着一圈莹光的戒指,并未被他的体温捂热,依旧像个突兀外物。
碧玉好像闪烁了一下,也好像没有。萧炎闭上眼,身下经白日烘烤的瓦片丝丝释出热意,他在倦困与清醒间浮沉。
娘,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你是否还会选择死去?
萧炎能想到的所有回答,也只有父亲那句,“你娘做了她该做的事”。
十岁,斗之气大赛,被第一个点名,长了一岁的萧炎磨磨蹭蹭,半天才挪上台走到测塔下,伸出去的手颤抖。
前一天,萧炎再也爬不上城墙,在把胳膊摔脱臼后,他被薰儿强行带回家,萧战一言不发替儿子将胳膊扳了回去,涂了药,仍疼痛难忍。
台下众人愣了一愣,窃语纷起。
“怎么…八段斗之气?”
“去年九段,今年怎么着也得斗者了。”
“家中出了那等丑事,荒废修炼也很正常,多担待些嘛。”
“安静!下一个!”
坐在评委席的萧家长老见族长袖手闭目不作言语,忙敲锣叫出第二个名字。
那回艰难攀爬角楼的次日凌晨,萧炎在天将亮前回到了萧家,于站在庭院里等待了一夜的父亲妹妹面前把斗之气不提反降的情况全部说明,萧战身形在那一刹那又委顿一截,薰儿则直接抽泣出声。
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他们三人在剩下的半年时间里到处寻访,解释不了萧炎实力倒退,也没法让他恢复。
萧炎在摔砸了好几套家具后变得缄默,只知废寝忘食修炼,好几次若不是薰儿及时发现,他会活活把自己累死。
努力也会毫无建树,萧炎终于发现。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大陆头号天才,五大家族萧家继承人萧炎少爷,出了问题。
从十岁到十六岁,不变的物事很多。
斗之气大赛惯常进行,萧炎修炼不怠。
变的物事更多。
男孩长成少年,排名年年下降,议论之语越来越难听,族人对待愈发冷漠,被拒绝进入斗技阁的理由一次比一次敷衍。
父亲开始指派他去药铺帮忙。
近七年时间,萧炎唯一精进的能力,是「忍」。
他从不掉泪,即使被冷嘲热讽激得眼珠充血,拳头攥得骨骼作响,也只是转过身,另找一处僻静地修炼。
一般人没法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平静,萧炎不对自己变成这样表达过任何。他登不上角楼的第三年,架梯子才能上房顶,那日他踩了一半梯阶,忽然返身蹦回地面,把扶梯子紧张守护他的薰儿吓了一大跳。
“我们走吧。”
正处于幼童少年交接时段的男孩笑了笑,从妹妹手里搬过梯子朝仓库走去。
薰儿等着自己的萧炎哥哥撒一通气,然后好安慰他,对方行为却第一次让她读不懂,等男孩走远又唤了她一声,才急忙跟上去,萧炎哥哥是她的英雄,是女孩永远不会抛弃的人。
萧炎养成了在夜晚仰观天空的习惯,若非为了陪薰儿玩耍,他不会离开修炼场所,白天萧战如不使唤他,少年都在运气练习中度过,想起该歇息时,夜色往往已经很深。
爬树不成问题,他的住所院落正中有一颗亭亭如盖的大树,枝繁叶茂,月色清朗时,婆娑斑影非常好看。萧炎躺在刚好容他一人的枝杈间,缓缓转动手上戒指。
可能因为从没把它摘下过,温养多年,戒指终于变得不再硌人,虽然还是凉,却很舒适。母亲留下的东西特别,这些年他铭记泼在自己和古文心身上的所有肮脏,心遭重围,外界伤痛一刻不停敲打甲壳,灰黑色情绪飘飘忽忽,无人时便骤挑萧炎躁动失控。戒指染他体温,却不粘一星乾元体息,如鸿蒙里平衡周正定锚,让少年既漫溢又空茫的灵台安安稳稳。
今夜无云。
萧炎把戒指抓在手里举到眼前窥月,天际一颗流星划过,他打了个哈欠。
作为儿子,萧炎不懂萧战的方面尤其多。这些年他基本对父亲言听计从,自对方不愿教他斗技而推他去药铺后,他才开始变着法子躲大家长。今次看见父亲身边的仆人跑来对他露出“终于找到少爷您”的神情,萧炎脚底抹油就要开溜,被仆人唤住。
“萧炎少爷,族长让你去量衣服尺寸。”
萧炎对纳兰嫣然,只有很微薄,小时候曾见过一面的印象,听父亲唠叨你们年龄已够可以成婚,不真实的雾霭登时盘旋心头不散。他很久没被一群人带着正面情绪簇拥,不知所措较幼时还要严重,只不过被他戴上微笑面具掩了去。
自母亲去世后,萧家没再这么热闹过,处处张灯结彩,扰得萧炎修炼亦无法安生。他并不欣喜,也无不快,冥冥中,预感又清晰起来。
遍请乌坦城中地位贵赫人士参加的订婚宴,本该推杯换盏贺喜连连的席间弥漫着怪异尴尬,萧炎端奉酒杯,几次向纳兰桀敬酒,沉着脸的老者竟不言不语,他偷眼望向萧战,发现父亲面上并无对当前状况一无所知的失措,却是更阴沉的暗怒,血液便一寸寸寒了下去。
面目陌生的纳兰家女儿说总有人要承担责任,萧炎除了惊愕外也拿不出更好表情。恨、怨与怒,画在脸上不过招来更多耻笑,他将它们往黑洞中一压再压。
还能修炼,是萧炎最后执念,他靠这个,才说服自己抱紧希望,虽然很多时候,想到这个词语便要发笑。
云岚宗宗主亲授弟子与萧家废材所别云泥,萧炎被击飞摔出去的余力把桌台都劈作两半,他吞咽半天,哇得吐出一口血。萧战拍案而起,少年还来不及出声阻止,斗气尽废同普通人比身体还要差些的中年父亲也吐血倒地。
纳兰家的冷漠嚣张鄙视,同几天前“斗之气,三段!”的尖利通告一起,附在那张萧炎亲手批写的休书上,与所有扭曲脸庞一起,笑着,叫着,让少年把它们完完全全吃下去,有如吞食锋利刀片,直教人开膛破肚才算休。
他不低头。
闹剧囫囵收场,当事者主人公已不关心,萧炎很能跑,把追来的薰儿都甩开,跑到气血翻涌,撑一截折断树桩,一拳接一拳地捶。
这棵树原本长得好,后林子里起了火,把它烧去半条命,苟延残喘好几年,被一通炸雷彻底劈死,如今,附生其上的苔藓都爬了好几层。
萧炎手上陈年抓握城墙留下的疮疤全部豁开,血,淌进毫尘不污的墨银碧玉中。
戒指不是普通戒指,是须弥芥子的纳所,里面不仅有神山灵海,还住着貌若天人,一手造就七年苦难的魔鬼。
药尘,才不是仙人。
他是话本流传里的艳魅,让背后提醒落空,在人扭过头时,撞入怀中。一头白却富有生机的长发拂了几缕在萧炎脸上,教少年无法忘怀。
他的师爷爷喜欢这样,后因伴生紫晶源燃烧而自沉睡中苏醒时,亦是突然滑进少年身前,用那张脸夺去他的呼吸,又触之即离。
任谁,第一反应都是将他抓住。
萧炎没动,两次,他都是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天下没有无偿宴席,萧炎不信从天而降的美遇。他纳戒里的绝世高手,吸了他七年斗之气,在他遭受奇耻大辱之后,才表明存在。一切大白,母亲的死,是为了保护她的师父,父亲的弃废修为,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侵吞星陨阁宝藏。
而无论是宝藏还是这个“祸害”,这么多年,都在萧炎手上,从未停止连累他。
“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吸食我的斗之气?”
白发男子豪气冲天说了一大通话,现听得如此发问,终于显出一点不好意思,袖子一甩身一转,避开了少年眼睛。
“你知不知道,我娘为了你,被四大家族逼至自杀,我爹自废斗气,我也成了人人嘲讽的废物,你却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我不是没法,也出不去嘛。”
这个解释忒苍白,萧炎听不进去,他忘了男子接住他时的温柔,只想把自己多年来所有委屈都讨回。
药尘自然不会令他得手,比连斗者都不是的强大灵魂体可有实体也可无,任萧炎像个丑角拳拳落空,才一掌泄去少年全部气力。
萧炎没想到药尘居然拒绝教他。
“我可是你师爷爷!”
“那是你逼我叫的!”
厉害的不得了的男子容色一僵,姿态大方取出整套高阶丹方孤本。
“炼药师会学,斗者,我也要当。”
年轻男子露出他真正年龄特有的困扰神情,又掏出一块锃亮金牌。
“加玛帝国百年一发布,能让你在帝国境内横着走!你拿着它,平时喝喝小酒,泡泡小妞,岂不美哉?”
“为老不尊。”
萧炎有点想笑,脸上还是忿恨难消的怒容,不理会被噎得跳脚的男子,头也不回离开纳戒。
他冷静的很快。
在发现药尘嗜酒后,萧炎有了自己多挨几顿打也无妨的觉悟,他必须收利息,必须让药尘教他,他知道纳戒里的人能获悉他的所有状态,他不信对方无动于衷。
在又一次轻描淡写表示自己身子骨迟早被打废后,药尘总算肯直视他。
二阶魔兽龙蝎,佣兵团应对也麻烦,男子却只丢给他一挂能把龙蝎惹怒的草药与一柄枪。
“坚持不了就说,以后,也别想我教你!”
半边琵琶骨被刺穿,照理来说便无法动用斗之气,但少年全不在意,他那点力量也只是给龙蝎挠痒,全凭心头一股莽气才撑到现在,掏出脑髓的同时,萧炎疑心自己在用另一个灵魂吼叫,他只能闻见死透了的魔兽与自己身上的腥臭血气。
鼻尖掠过一丝甜苦药气。
恐怕是药尘嫌弃两具死尸污了纳戒空气,特地取了风清散。
希望师爷爷能把他收拾干净再送去见母亲。
萧炎睁开眼时,瞅见药尘正拿斗气托着宽袖,百般聊赖挥扫翠色水面上热弥的雾。
“我死了?”
“是的,都让龙蝎扎成筛子了,能不死?”
男子没好气道,袖边一荡站起身。
“可我感觉不像啊。”
萧炎左摸右摸,心犹戚戚蝎钩破体的剧痛,身上却无一丝伤痕。
“便宜你了,小子,这满满一池筑基灵液,说出去能把人眼珠子都惊掉。”
萧炎忙把全身都浸进去。
“您同意教我修炼了?”
话音被水盖的闷闷,但他知道药尘能听见。
“是是是,一会儿泡好,出来行拜师礼。”
“我不要拜您为师。”
萧炎从灵液里昂出头,一字一句极为认真。
“……名不正言不顺,我怎么教你?!”
“师爷爷您想想,我要是拜你为师,见面就要行跪礼,多麻烦。”
药尘此时神情非常可爱,觉得吃亏又有点认可萧炎强词夺理的“充分”解释,让泡在池子里的少年很想站起来仔细瞧瞧那张脸,他接着说。
“这样,你传我斗气,我帮你报仇,多好。”
“那我们算什么关系。”
“合伙人。”
萧炎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药尘被恶逆之徒坑害,才不得以造就诸事诸非,可他还不打算原谅。
师父,便要尊他,敬他。
他做不到。
虽然嘲讽过药尘天下第一炼药师,星陨阁尊者的身份名不副实,实际上,每当药尘掏出种种功法斗技灵丹妙药,萧炎心里都惊喜佩服的五体投地。男子耳根出乎意料软,萧炎七年看尽人世百态,练得一副死乞白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心体,有各种央求路数,可往往不等使出万分之一,药尘便按着额头为他达成。
那次也是奇,外边黑角域森林战况紧急,萧炎进来求药尘教自己退敌招数,奈何对方就是不干。两人左晃右转,少年摁了焦急心虑,一把抱住了男子双腿。
药尘要脱身易极,不是那种闹着玩儿似的挣脱不开,他完全可以像第一次见面时,直接调动魂体。萧炎亦做好了抱空准备,不行,他还有办法。
却不想药尘就这样由他抱了,萧炎也愣,胳膊下意识收得更实。
他师爷爷腿型生得极好,修长,蕴力但不显健硕,隔着层层衣服,亦教人心驰意动。
看不到,可惜了。
出纳戒巧招制服高年级学生时,少年还在回想抱住白衣男子时的体感。
药尘授予的修炼方式几乎没有不痛的,每次,身为长辈的年轻男子都很郑重。
“这很疼。”
随即又拿出别的功法。
“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换,但这个是最好的。”
“只要能变强,地狱我也下。”
那人表情就缓和下去,眼中,仍是对他的切切关怀。
在外界,萧炎惯于忍受疼痛,哪怕把牙齿咬碎,也不想教人看到他受难模样。真正关心他的人寥寥,父亲是严厉鞭策,薰儿的不忍与心疼,则像水面上轻飘飘的花瓣,圈圈涟漪解不开潭底锁链。身上压力如空气般透明,在别人看来可以忽视可以扔掉,却教他几近窒息,还须日夜提防暗处而来的投毒,少年把自己活成至少看上去无懈可击,但在药尘面前,他不用紧绷。
能让母亲甘愿巨大牺牲,是多好的人?
萧炎与古文心母子相处只有九年,在那之前,他的母亲一直是星陨阁尊者愿意托付身家性命的高徒。药尘知道古文心许多连萧战都不知道的事,现在萧炎也知道了。
原本药尘并不想在萧炎面前过多提起古文心,少年明白这人非是逃避,不过思量往日无追,何必徒增少年惆怅甚至噩梦。但他坚持问,不仅是要了解认知外的母亲,同样是在了解药尘。
了解那个提起自己徒弟时,从头到脚都更加柔和的人。
在外面,萧炎没有打听到多少关于药尘的八卦,只知他受敬仰,实力令人艳羡,作为五大家族领袖却只收了两个徒弟,是那种高高在上,普通人可能连衣角都摸不到的存在。
然而在萧炎看来,药尘老不正经,没架子嘴却不饶人,骄傲自信如同爱惜靓羽的白凤凰,有时还懒洋洋像一只顺毛困难的猫。丝毫不觉以他的身份立场说出“我又不会萧炎哥哥长萧炎哥哥短哄你”这种话有什么不对。
被二徒算计差点陨落,星陨阁掌控权还落到对方手掌。
说出去根本没人信。
萧炎仍是赤子,他的心不曾在七年里变质溃烂,也许一开始大声喊疼,是存了几分快意想教药尘更愧疚,久而久之,则不知不觉变成了要拿这个,来换取药尘加倍的关切,与更多的……
少年人眼里什么最珍贵?
对他而言,什么最珍贵?
药尘肯定很会教孩子,萧炎喊疼的时候,他走得远远丢来一句“你自己好好把握”,事后补偿起少年来不遗余力,各种丹药,炼出来形容当作炒豆吃亦不过分,何况男子从未真正走远,就像纳戒本身,一直好端端戴在萧炎手上。
只要将它贴在额心,魂念一动便可进入,萧炎想他会永远因这另一个世界而震撼,那么大,藏有无数灵药功法斗技,又那么小,只住着一个人。
纳戒世界与外界时间流速不同,旁人觉得萧炎重拾天赋,只经短暂冥想便修为大涨,但少年自己清楚,他为之付出了多少。
跟药尘的相处迅速超过了其他教导之人,年轻尊者说万事不能一蹴而就,要给足消化夯实时间,于是他们便有许多单纯聊天逗乐的相处光阴。
有时进来,药尘正在睡觉,萧炎就悄无声息在附近打坐。有时他睡过去,醒来看见药尘在校对古籍,或是炼制丹药,两人相对无言,其间仍有脉脉流动。
无论动与静,只要与药尘相关,萧炎便感安心。
萧炎身边一众同龄人中,林修崖和昊天是坤泽,韩闲是中庸,其他人乃至纳兰嫣然,都是乾元,薰儿因为古族神龙血统,至今尚未分化。迦南学院作为大陆第一学院,课程张弛有度,因而这群少男少女如何消耗课余时光,自然与不修炼的普通人无甚不同。
学院明令禁止未成年学生饮酒,怕醉了闹事,但偷喝之人从来不少。那天炎帮比试大胜,忘了是谁拿出私藏,总之最后,是一杯倒所以不沾酒的萧帮主负责扛室友回寝室,一群大老爷们哪值得体贴对待,萧炎把人扔到床上,就要进纳戒修炼。
“萧…萧炎,那次去你家,我真担心自己回不来。”
韩闲上身趴在床上,腿怎么也爬不上去,索性也不管,大着舌头就开始嚷嚷。
萧炎扑哧笑出声,摇摇头不作理会。
那边虎伽坐的端正,看样子是要开始冥想,可惜嘴里说出的话跟修炼完全不搭噶。
“我想娶个坤泽炼药师回去。”
“那只能是昊天了。”
韩闲终于成功上床,把胳膊一伸。
“嗯。”
“哦。”
寝室内沉默了几秒。
“欸欸欸欸欸!”
萧炎不用看,就知道韩闲滚下了床,嘴还不歇。
“那小媳妇林修崖怎么办?他那么会照顾人!”
“就你会说,人家都回家继承佣兵团了。”
“啊狗男男,我总算是看清了,怪不得你每次都把昊天护在身后!”
“这都哪对哪啊……”
萧炎实在看不下去两个室友驴唇不对马嘴的交流,开始思考有什么丹药能让人迅速睡觉还不伤身体,誓要跟虎伽理论到底的韩闲摇摇晃晃走过来,一掌拍在萧炎床板上。
“我看你是要成仙。”
“为什么这么说。”
不能和酒鬼计较,萧炎还是扶了韩闲一把,对面虎伽又开口。
“纳兰嫣然鼻孔都要长到天上,又是乾元,谁娶她谁难受。”
“小医仙?”
“说她小毒仙更合适吧…再说你看看我们帮主,啊,你有几个好妹妹?”
隔壁寝室不堪其扰开始敲墙。
萧炎总算摸出丹药,就要往韩闲嘴里塞。
“所以只能娶戒指了。”
丹药掉落在地,被一脚踩碎,韩闲浑然未觉,干脆往萧炎身边一坐,就开始拍人肩膀。
“你看啊,我们迦南学院第一高材生,修炼狂人,放着一众暗恋者不顾,天天一打坐,就把戒指贴头上,平常也不让人碰,没打听到你还有啥青梅竹马能给定情信物啊,那必须得戒指成精,才能以慰深情了。”
“说的对。”
那边虎伽啪啪鼓掌,咚得倒下去,打起了呼,韩闲见终于没人反驳自己,非常满意,往后一仰,直接歪在萧炎床上睡死过去。
寝室里不再有人说话。
萧炎一如既往将纳戒贴上眉心,却没有阖目转魂。
刚才他差点就要开口,回答室友。
“你们说得不假,只有一点错,戒指不会成精。”
萧炎疑心自己也喝了酒,醉到意识混乱,居然开始肖想师爷爷。
但真的,药尘是萧炎活了十几年,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存在,人更好,没有一处不好,那点小脾气,他哄得可开心。
辈分、身份,对萧炎而言甚至不够踟躇皱眉,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药尘放到神台上去仰望。
药尘像天上的逸遥月亮。
但他不是,他在纳戒里,是被萧炎养起来的护心明璧。
是实际意义上只能围着一人转的辰环。
修炼拖到次日,萧炎才进纳戒,就见药尘塞来一卷丹方。
“我这个,可比你们学院让人‘清心寡欲’的药效果还要好。”
“药老你都听见了?”
萧炎挠头汗颜。
“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男子转了个圈,衣袂如飘飞云尾。
“我看上去像什么戒指精吗?”
“戒指要是有灵,肯定比您老人家好看。”
“臭小子你什么意思?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萧炎笑吟吟,任比自己矮一些的人作势扇来,大脑却兀自思考,药尘如何看他?
没得到答案,两人冲突程度便到了药尘让萧炎扔掉纳戒的程度。
少年面无表情划开掌心往玄重尺上淋血,他很久没再这么生气愤怒过。
是药尘把魂殿邪物锻作神器,又费心教导一整配套尺法斗技,仅仅因为受了魂灭生恶意侵吓,就要连带把他萧炎修炼至此的所有功夫都推翻,丝毫不体谅他的燃眉之急。
就这么不相信他?
说自己不容易生气,打起人来一点不含糊。
还让他不要再来。
药尘可真不会带徒弟。
眼前突然闪过一张只是想就让人恨得要呕吐的脸。
罪魁祸首,对药尘执念入魔的韩枫。
萧炎甩头,将烦躁与心中细细密密的痛楚驱逐出去,让意识重新回到离魂术上。
他会向药尘证明,自己不是那种人!
米滕山长老成功找回,少年站在空空荡荡的纳戒平岛,拳掌裂口。
恶人谷生死攸关,说“若无我用斗气托着,你小子都死了八百次”的人不回不应。
“邪气入骨,早该魔发疯癫至死,是哪位高人,替你抽取了心中戾气?”
戒指似冰,里面黄沙满天,萧炎跌跌撞撞在荒漠里奔走呼喊。
“药老,我真的,过不去了……”
可以为了他显现颓态给出异火,也可以不要他,像母亲一样,扔掉他。
萧炎瘫坐在雪地里,耳边回荡魂灭生穿透人心的笑声。
朱衣绛裳,举案齐眉。
同心牵巾另一端的坤泽信香,是萧炎从未闻过,但喜欢得不得了的甜苦药气。
雨露期啊,润泽生命。
他想起自己曾用火焰让朽木生花。
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要迎娶的是自己还睡在襁褓里时,就可以抱着他飞檐走壁神采飞扬的漂亮人儿,为了让那人陪着他,萧炎怎么会去学院上学。
白紫发的男子十分属意那枝花,用斗气替它挡风,用灵液养着它。
生生不息。
萧炎的理想是六个孩子,老大当斗者,老二老三学炼药,老四老六继承萧家的生意,老五宠着就好,不过毕竟不是自己生,还是要听能怀上人的。
纵然老去,依旧美丽的男子将手放在他的头顶,释然隐眠,紫云翼深色飞羽随冷火扑了满天。
“喂,小混蛋你莫不是后悔了?”
坐在大红褥被堆里仍出挑卓绝,嫌弃盖头穗所以正在揪它的人从床上跃下,像传说中帝品丹药化作的风,萧炎知道这人现在已不太能走得稳,忙不迭将他揽入怀中,想说“不可能,我最欢喜你”,口里却道。
“药老,你原谅我了?”
玄锻似的昳发弯弯曲曲,勾过臂间。
“哈哈哈哈哈…你杀了你自己!!!”
玄重尺无锋,伤人靠劲气附力,像剑一样直接创透人体,并非上乘招数。萧炎此刻却顾不了许多,他在看见斗篷下自己的脸时,意识马上成了一团乱麻。
石油样的血喷洒,未腾一丝热气。
他杀了「自己」,杀了心魔。
杀意第一次如此纯粹,怎么也不像是戾气尽除的象征。
斗气召回玄重尺,雪地里只剩一滩漆黑渍迹,萧炎发现有什么东西落在那里,走近一瞧,是小半袋装得很妥善,所以未被异火焚尽的米粟。
他一开始就猜到是谁,不可能会有其他人。
破陋木屋里,药尘像一樽神像,低垂眼帘凝视一盏灯,神色极淡。
萧炎甚至嫉妒那朵是自己命灯的火苗,因它得到了药尘所有关注。
师爷爷看上去没什么变化,看上去变化很大。望向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又似乎在通过他,看已不存在,以及尚未明了的东西。
萧炎很高兴自己能向药尘证明自己,又止不住地后悔,他愿意下地狱,药尘也愿意。
地狱听起来也没那么可怕了。
如果不是恶人谷比赛还在继续,萧炎一定把药尘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
他只来得及看见一眼男子从手腕朝里蜿蜒的伤痕,非常糟糕,根本就不是罡风能吹出来的。
萧炎平时是个乖顺学生,骨子里还是强势不容抗拒的乾元,情急之下逮药尘的动作是有些粗鲁,但他太久没见到心心念念之人,收住体息保持礼貌已是极限。
但药尘还是有些反应过度了,只有一点点,若非修炼灵魂力量,萧炎还发现不了。
后来少年总没空闲功夫同男子梳理除了渡过魔境天劫以外相关却不足令人关注的事情,纳戒里过得慢,外面可从不放过他。
萧炎时常觉得,他一岁岁长大,不过是在不停验证自己确实孤身前行,像被下了降头,总在失去,又不肯撒手。
药尘是永恒。
“你跟我姓,叫药岩。”
家族该是一个人的港湾,萧炎被驱逐出去,背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莫须有恶名,在惊涛骇浪中颠簸,船上有一颗无价无市的夜明珠。
药尘用一百多年活成一个出尘的…人,他看待外事的角度境界萧炎还达不到,往往已很有青年气质的大少年在切齿磨掌徐图报仇雪恨,将白发束得齐整的年轻男子悠然炼药,像纺织工一样捯饬徒弟筋脉。
“我俩在这儿再呆一百年,那肯定成绝世高手,可一出去,都是魂殿的天下!”
老人高手,往往都很难搞。
萧炎被自家祖先折腾的里外不是人,也只有进纳戒跟药尘斗斗嘴,才不至于抓狂。从恶人谷出来后,两人亲近了很多,没大没小一起躺在四方亭天井里,或是像两个孩子一样你拍我一下我抓你一下,幼稚得紧。
曾经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雾霾一扫而空,萧炎想起有次药尘演示剑法,直直一剑向自己心口刺来,他不躲不闪,心里想着他们相拥一定很契合,自然什么也没记住。
“要记剑意,不要记剑招!”
那人点了点太阳穴,眼中是有点恨铁不成钢又相信徒弟天赋的容宠。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抱到药尘,向他一诉衷情?
旁者无人理解,天赋璀璨,如初升金乌的萧炎唯一心愿竟然不是扬名立万,名垂千古。
“我只想和家人、朋友,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是一个不够向上,甚至有些消极的愿望。
药尘想阻止魂殿,薰儿的命珠开裂。
他自己染了血海深仇的三年之约。
如若不此,萧炎愿意呆在纳戒里,再也不出去。
要是萧祖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不仅是长辈还是老师,估计会气到强留他六十年。
三火相融,佛怒火生莲,萧炎虽力竭,但踔厉奋发。
他对萧祖喂给自己的九品丹药不甚在意,一条命,还不够他达成一切?如果不狂妄,萧炎走不了十年棘途,也因为狂妄,那条路更加难行。
斗帝对一个十九岁少年来说还是太不可及,不仅仅隔着一千年,天下、正邪,都随着一副残影、一卷天书、一枚君印,倾到萧炎肩头。
谁能理解?无字行间皆是回忆。
“那只是一个意志,谁,都可能成为统领天下之人。”
“你觉得,你会是那个人吗?”
萧炎有几秒认为药尘是在问他。
那双眼眸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认可、信任,坚定的期冀。
以及一个很是俗气的词。
萧炎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回报,他要让自己配得上,也承得起随之而来的所有。
再返璞归真。
“臭小子,翅膀硬了,敢不叫上我?”
“如果这次你能活下来,你就一定是那个人!”
就算在天地间化成一捧灰,那也是他萧炎的幸福。
“年经轻轻,总有一股不顾一切的,死意,不好啊。”
也不知是谁在虚空角落里,默默慨叹。
药尘会陪着他,所以不论是哪里的泉岸,萧炎都敢下。
他们彼此认可。
萧家分崩离析,祭坛萧战生不如死死不知生,萧炎差不多在跟“天下”为敌,魂殿的天下,师爷爷算得真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他会成为那个人,所以,他说不是,这天下就不会变!
十年渊积,化天地无极玄火变,三千雷动重朗日,佛怒火莲清血影。
也毁了成年不久的孩子。
心脉尽碎。
萧炎快听不见小医仙的哭声,但还想安慰那个同样在劫难里生长的女孩。
他要死了。
薰儿拿走了萧家的帝陀古玉,这个从小呵护的曾经妹妹都说了些什么,萧炎一句也没有听清,也不想听。
谁会要他那颗简单无比的心?
戴着戒指的手指被直接拗折,十年之恨消除,萧炎又有了新的恨,三千雷动怎么就没把韩枫这条狗劈死,佛怒火莲怎么就没把他炸死,自己怎么就没能更强。
个子不高,形容猥琐的人挡出了洞口所有光线,韩枫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手上将死之人的血,只得眯眼进了纳戒。
“师父。”
他恭恭敬敬朝药尘行了个礼,眉飞色舞说了半天,见男子并不理睬他,脸上终于有了点维持不住的崩裂迹象。
“您作为一个坤泽,这些年来很辛苦吧,瞧,头发都白成这样了。”
药尘只是冲他冷笑。
半晌,韩枫自己亦觉无趣,过去边扯药尘手臂边道。
“有了古玉,魂灭生会对我们,星陨阁都很好,到时候,师父您就知道徒弟我用心良苦了。”
他刚触到药尘袖角,就被人一把振开。
“师父,您这样可就没……”
韩枫呆了一刻,大吼起来。
“你被落印了!谁?”
药尘并不回答,做一副恍然大悟神情。
“哦,你当阁主这么多年,古玉居然不在你手里?”
“在哪里您自己最清楚!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师姐死了,这些也轮不到我,就连骨灵冷火,都是您答应给我的!”
做了十年星陨阁阁主的弑师之徒完全崩溃,脸和眼睛都充血通红,一条长鞭抽出把恩师捆了个结实。
像恶鬼一样啊。
药尘心中悲哀,他已记不太清自己把韩枫从废墟里抱出来时的情景。
韩枫汲营多年,摆弄人心确有一套,片刻,神色变成如当年杀死师父看穿体质时一般。
“可以啊师父,那你可得把古玉收好了,我这就出去杀了那个敢对自己师父行不伦之事的小子!”
仿佛昨昔,那个披挂日月星辰,点亮了他瞳孔的少年才从天上落下来,落进自己怀中。
药尘摇摇头,看了一眼四方亭旁落英缤纷花树下,生了新苞蕾,炎气氤氲的火生花。
“我跟你走,但是古玉我要亲自交给魂灭生。”
萧炎耳中最后动静,是药尘说完“小子,看来我上辈子欠你太多”后猝然昏倒在纳戒里的声响。
与他自己被气到失控的韩枫一脚踹到岩石上,颅骨粉裂的闷响。
他无血可吐,胳膊手指,都在拉住韩枫的时候断成了一截一截。
非常痛,十九年来,都没这么痛过。
萧炎真的撑不住。
他不瞑目,因要记住仇人扬长而去的所有细节,好在找到他时,一一奉还。
他最后一呼一吸,要用来留存药尘,他师爷爷身上的全部香气,魔境天劫里把人吃了个饱,出来就忘,坤泽会不高兴不要他。
赤红色的天幕轰然下降。
END
电视剧里的师徒实在太real了,每天都在为他们流泪……
对没有交代焚诀炼体与陨落心炎耿耿于怀,我必须让它们拥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