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岁

阴阳师同人,架空设定,并不知道会不会成型的系列文中的一篇
大致内容可概括为书翁和灯姐(非cp向组合)一路旅行(寻找)收集故事
由于是选修课要交的作业所以写的很克制(应该?)
自己心里有数的主cp双龙组荒(觉醒后)×一目连(风神之佑)
含有万年竹(觉醒后)×弈(觉醒前)
几句话前后无差的青行灯(青灯夜话)×凤凰火(觉醒前)
大天狗(清风雅乐)×书翁(觉醒前)暗示
为了不让老师看到五颜六色(?)的形象特地都是挑的最像“人类”的皮……

  云国各地虽修有官道,某些偏远地区常年实少有人烟,连定点驿站也无人驻守,徒留间破败棚屋供过往旅人歇脚,遮雨都很勉强。
  国境最西边的陨荧山区,半年也不见有人穿过。
  今天却有人来此,还是两个人。
  天气从午后开始就愈发阴沉,这两人本计划在天黑之前赶到集镇住店,却不想山路泥泞难行,毛毛雨更变成大雨,只好选择在这四面通风的驿站歇息。
  两人中的男性,正利索抖开油布往背式书箱上罩,驿站几乎没几处地方不在漏雨,竟也给他找到一块堆着干稻草的角落。
  男子有头深灰近黑的长发,淋了雨结成几束缕,远看像极了晕染墨水的笔毫。
  屋里唯一一方桌前,一名女子正守着小炭炉上的茶壶。驿站固缺乏补给,没损坏的基本用具倒还是能翻出来,她捡了套茶具,撑伞就路旁山岩缝里的溪泉清洗干净再灌上水,丢了撮他们自己收集的茶叶,拖腮等水烧开。
  “今年雨水似乎格外丰沛。”
  “是啊,可不利出行。”
  女子望着倾盆大雨感叹,听见男子接话回头一瞅,见那家伙只顾保护书箱,连自己头顶正在漏水都没察觉,这会儿已是连衣肩都潮透了,不由轻叹一口气,起身踢拢拾来的柴禾,燃开火折子。
  “难得听你埋怨。”
  炭炉水沸腾,顶的茶壶盖扑扑直跳,女人倒去头泡茶,重新烧了一壶,空气中慢慢浮起更加细腻的清香。
  “我不是在抱怨。”
  男子安置好书箱,这才走过来坐在条凳上,脱下外衫挂在臂间烘烤。
  “反正不急,我们就是在陨荧山多待几日,也无差。”
  “这里会有住家?没人哪来的故事。”
  茶已煮好,女子将杯子搁在男子跟前,不置可否。
  “这可不一定。”
  “烹茶之水无味,依茶而变,我却尝出别样滋味,此间必然特别。”
  男子抿了口茶,冲女子笑得认真。
  夏至过,白天渐渐变短,又赶上落雨,似乎都没有经过黄昏,夜幕就已降临。
  寻常女子多不敢入夜还在深山老林逗留,就算有了异性同行人,脸色也不会好看。
  由此可见青行灯算是个奇女子。
  这是书翁与她相识不久后的评价。
  闻言女子看了几眼书卷气浓厚的男子,掩唇而笑,并不做任何回答。
  雨越下越大,天际闷雷隐隐,除了时不时崩炸开来的闪电,没有任何光能照亮陨荧山。
  驿站以外,伸手不见五指,如雾一般的黑暗张牙舞爪,无声蛰伏。
  方桌中央支着根蜡烛,穿堂风中烛焰依旧稳定,小心营造出一圈明亮。
  在荒山野岭幕天席地显然不明智,两人各捧一卷书,打算借此待到天亮。然而才约莫过去半个时辰,桌面上方本不漏的屋顶也滴下水来。
  书翁险险挪开书,淡定面孔透出一点苦恼。
  “我觉得撑不到半夜,我们可能就要变成落汤鸡。”
  “来来来让我看看是哪本,就算泡坏了也能你重撰抄出来。”
  “我可不想赔了孤本。”
  书翁将书递给女子,跑去放书箱的地方查看有没有进水。
  书页停留在方才阅读的位置。
  「龙神本纪」
  的确应景。
  青行灯放下自己手里的书,打算看书翁这一本。
  不过这也太旧了,字都有些看不清。
  她揉了揉眼,再看。
  不对劲。
  泛黄纸张上的字,分明在慢慢消失!
  青行灯马上又取出一支蜡烛,指捻烛芯将其点燃。
  第二根蜡烛让屋内光增亮些许,烛焰却颤动不止,青行灯缓缓合上书,不动声色挡在书翁身前,拧眉留神屋外。
  雨势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周围却不知何时变得安静,就连一心挂念行李的书翁都感到气氛不寻常,走到女子身边发问。
  “怎么了?有野兽?”
  青行灯刚要说话,就看见不远处山路拐角转出一团光朝他们靠近,她抬手将书翁按回凳子,自己拿过靠在墙角的伞。
  “待在这里,我没发话不要走动。”
  说罢她便踏入漆黑一片的风雨之中。
  “可算找着你们了,陨荧这么大,竹说有人在山里赶路,我寻思下雨路不好走,想请你们去家里暂住,老远就看见驿站这里有火光,结果绕了半天路才到。”
  说话者是名男子,着淡紫衣服坐着轮椅,深青眸子很温和。
  “阁下何人?”
  青行灯却不问他,而是盯着推轮椅的人。
  一手撑红伞一手推轮椅的男子同样在打量青行灯,苍瞳中冷芒凛凛。
  “我叫弈,竹他不爱说话,不过要不是他,我也找不过来。”
  弈抬首扯了扯撑伞人袖子,被唤为竹的男子才出声。
  “万年竹。”
  青行灯伸手接住伞沿滑落的雨水。
  “我还有一个同伴,是不是太打扰了。”
  “没事没事,其实我……”
  “弈。”
  万年竹出声打断了他。
  紫衣男子似乎有些苦恼,但还是乖乖不再多言,持扇柄向青行灯示意挂在轮椅旁边的布袋。
  “你们还要伞吗?”
  “多谢。”
  被勒令呆在原地不动的书翁内心十分焦灼,他知道同伴很有手段,但还是担心,只好将书箱拎到桌边,方便自己随时冲出去。
  正当他终于坐不住站起身时,驿站草帘被一把挑起,女子悠然收伞戳地道。
  “我想我们不用忍受‘雨脚如麻未断绝’了。”
  书翁长出一口气,欣喜地背起书箱。
  “行李帮你捡好了。”
  青行灯点头,走回桌前,没有马上吹灭蜡烛。
  书翁正去跟弈和万年竹打招呼,男子步伐矫健,腰间香囊随主人动作摆晃着。
  香囊布料普通,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款式,流苏坠却格外别致,系着一根亮丽翼羽。
  羽毛轻巧飘动,如雪洁白依旧。
  青行灯这才收回目光,将蜡烛吹灭。
  四人同行,路上只一盏灯笼也足够照明,很快一片竹林出现在他们眼前。
  风穿过细叶,犹似笛音奏鸣,是很有韵律的齐整,雨滴啪嗒打在竹木上,声响闷而不沉。
  弈和万年竹的家就在林里,书翁旅行至今也未见过如此规模的竹林。
  “还是头回,在这般环境下倾听风雨。”
  “是吧,我第一次来这时,心醉神迷到差点差点迷路。”
  弈被万年竹推着走在前方,回头朗声道。
  “欢迎你们。”
  走在最后的青行灯眼前也是一亮,竹林中央赫然立着一栋两层小楼,建筑材料全是竹木,既精巧又舒适。
  “真没想到,陨荧山区的住家也匠心独具。”
  万年竹将轮椅推至楼前,抄膝弯打横抱起弈,青行灯挑眉“哦”了一声,紫衣男子微微赧然,抱人者却毫不在意,径直进了屋放他坐稳椅子,这才来请书翁两人入室。
  他们刚进屋,就见二楼楼梯上走下一名小女孩,揉着眼,软糯话音里睡意浓浓。
  “哥哥,你们回来了?”
  “抱歉辉夜,吵醒你了吗。”
  小女孩一下扑进弈怀里,让男子替她理顺睡到翘起来的刘海。
  “没事的,弈,家里来客人了吗?”
  “是被雨势耽误的旅者,今晚让大姐姐和你睡一间房好不好。”
  “好。”
  小女孩很喜欢弈,连偏过头观察青行灯时也抱着弈不放。
  青行灯冲孩子挥挥手。
  万年竹端着饭团和汤从厨房走出,书翁接过托盘拱手感谢,忙前忙后的男子对此无甚反应,转而去拍小女孩的头。
  “辉夜姬,说了很多次了。”
  “哥哥,我有注意,不会伤到弈的。”
  小女孩有些委屈。
  弈将小女孩拉回来,冲万年竹露出个安抚意味的笑容。
  “没事的,我很好。”
  万年竹这回没理男子,上楼找被褥去了。
  时辰已经非常晚,吃完饭,书翁自发去帮万年竹刷洗碗筷。
  青行灯坐在行动不便的男子对面,望了厨房几眼才开口。
  “弈先生先前想同我说什么?”
  名为辉夜姬的孩子靠着弈,头一点一点打瞌睡。
  紫衣男子将宽大袍袖盖在小女孩身上,轻声道。
  “唉,麻烦过路人着实很奇怪,可又没办法,陨荧终年除了我、竹和辉夜,实在找不到别人。”
  弈表情纠结。
  “竹总劝我不要再管这件事,他好像很忌讳,却不说清楚。”
  “怎能放心?那是我的恩人好友啊!”
  “…弈?”
  辉夜姬迷迷糊糊嘟囔。
  弈按捺情绪,用口型告诉女子明天再说。
  青行灯依言,牵着孩子上楼,男人们都睡楼下,不劳她操心。
  替小女孩压好被角,心头还在挂念那本字迹莫名消失的书,迟疑半晌打开行囊,举至灯前一观。
  纸面空白,连“龙神本纪”几个字也没有留下。
  陨荧,还真有意思。
  今天分外疲惫,她将书放回原处,裹着被子阖上眼,睡意汹涌来袭。
  窗外雨声淅沥。
  黑甜梦中,亦风啸不止,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第二天一早,青行灯是被人喊醒的。
  “大姐姐,大姐姐。”
  “……”
  “起来咯,哥哥蒸了米糕,要趁热吃。”
  “嗯……”
  女子挣开眼,见辉夜姬趴在床头锲而不舍唤她,手里拿着米糕,蜜甜热气直扑面颊。
  很久没有体会过如此温馨的早晨了,书翁虽一路同行,毕竟只是好友不是家人,他们也很少在人家里借住。
  这种时候就切身意识到自己真的思念凤凰火,那个枯守凤凰林的人,今天也在等待她吧。
  她起身,捏了捏辉夜姬的脸。
  “姐姐起来啦,辉夜知道和我一起的大哥哥在干嘛吗?”
  “唔…大哥哥陪弈去林子里散步了。”
  小女孩咬了口米糕,全部吞咽完毕才开口。
  小小年纪,便养出这等乖巧有教养的性格,不可能不讨人欢喜。
  况且这孩子是个顶足的美人坯子,青行灯从未见过女娃儿漂亮如斯。
  月宫仙降。
  脑中一时只单这个形容词回荡。
  「月宫」?
  「辉夜姬」?
  青行灯猛然想到了些什么,不由摇头失笑,任小女孩拉着她,下楼洗漱去了。
  厅堂里,只有那位不苟言笑的万年竹在正襟危坐喝白粥,见青行灯来到桌前,便停下手头事。
  “烦请你不要配合弈,这对我们都好。”
  “哎呀,一大早这么没头没尾,还不知竹先生说的是哪一桩?”
  青行灯拈过一方米糕,掰成小块送入口中,不紧不慢吃了,这才看向万年竹,眯缝起狡黠闪烁的琥珀金眸子。
  “啧。”
  万年竹皱眉,这种以自己的精明最大化发散好奇心的人,他很不喜欢。
  况且这女人身上的气场……
  说不上来的怪异。
  昨夜他在一瞬间捕捉到,心中警铃大作,见对方同自己一样忌讳才没贸然出手。
  万年竹没有探究他人的兴趣,若不是陨荧的雨,他也很难窥破那遮蔽气息的蜡烛。
  即使如此,也被对方牵着鼻子迷了不少「障」啊……
  在不清楚这两人动机的情况下言多必失。
  但他绝不会让人伤害到弈和辉夜。
  “你定不依不挠我也无可奉告,一会儿弈回来后肯定会提出领你们去「门池」,你若能自己了解到其中内情,那随意。”
  说罢,万年竹不容拒绝往辉夜姬面前碟子里夹了蔬菜,小女孩苦着脸,恋恋不舍放下米糕。
  三人吃的差不多时,门外鹅卵石径上传来木轮滚动的声音,书翁正将轮椅推到檐下阴凉处。
  弈朝青行灯招呼。
  “书翁说你们没有确切要去的地方,走到哪游览到哪。”
  “既然来了陨荧山,怎能不去见‘海’呢?”
  天仍雾蒙,小雨化丝,无声润泽世间,可打伞也可不打。
  书翁青行灯披上裁剪好的油布,辉夜姬站在门槛内朝他们作别。
  “辉夜总不愿出门,我哄她,也不行。”
  “不过她是个很好很活泼的孩子。”
  弈的表情黯淡片刻,又恢复如常。
  万年竹着蓑衣,照旧为紫衣男子撑伞。
  从来没有哪座山,能像陨荧一样,“正常”情况下也十分静谧,不是说它没有生气,事实上作为几乎占据云国西部半边地域的山区,堪为钟灵毓秀。
  因此这份寂静居然也不突兀,似乎它本该如此,或是有人想让它这样。
  关于陨荧的传说很少,基本都是寥寥几笔带过。
  “书翁,昨晚那本「龙神本纪」,你看到哪儿了?”
  青行灯摸出帕子,揩干刘海上往下滴的水,秋初雨水没有盛夏时燥气腻黏,很清凉,就是稍微有些影响视线,不时打理一下便成。
  “那本啊,作者挺有想象力,不记录龙神赐予世间的福祉,倒相当一本正经考据起神灵家谱了。”
  “那作者是怎么揣测的?”
  “我还没来得及看,刚看到‘天灵成双’就被打断,对了,不是在你那?你还没看?”
  “呃,昨个走得急,那本浸水挺严重,我拿去风干了。”
  “哈……”
  此番路途遥远,将近两个时辰,四人才到达目的地。
  湖面尚未展现在众人眼里,冰冷甚至刺骨的水汽就以磅礴之势将周围吞没,一时间天地皆茫茫。
  万年竹屹立不动,拿出早准备好的围巾给弈围上。
  书翁青行灯则有些吃不住,视物都很困难。
  “往前直走大概一百来步就好了,不伤人的。”
  弈贴心解释。
  等于看不见,两人索性闭上眼,心里默数。
  “好像听到不得了的声音啊。”
  书翁悄悄告知青行灯。
  “你听到什么了?”
  青行灯也压低话音。
  “特别清晰的「风声」,都有些失真了。”
  恐怕不是风吧。
  青行灯忆及昨夜梦中的“呜咽”。
  心里一个想法越发呼之欲出。
  百步一过,眼前豁然开朗。
  两人同时惊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烟波浩渺的辽阔湖面,若非水上无澜,真如大海般,望不见目遥以外的山岭。
  湖水极净澄,因此那不可见的深底便格外令人战栗。
  再回头,刚刚阻隔视线的白雾仿佛不存在一样,无际密林将湖环抱。
  “所以,这里为什么要叫「门池」?明明是普通无亮点的名字。”
  书翁总能以清奇角度抓事物重点,有时候青行灯亦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弈也没功夫回答他。
  “别过去!”
  万年竹死死按住紫衣男子,厉声喝道。
  “你还看不出来吗!”
  “竹,求你了,至少让我再跟一目兄说几句话!”
  青行灯他们走得慢,落后于正争执的两人,闻声忙朝那边跑去。
  “怎么了?”
  青行灯不动声色拉住万年竹,教他松开对轮椅的控制,余光瞥见男子腰间暴出戾气的长笛,颇无所谓。
  万年竹气得咬牙,运暗劲荡开青行灯压制,冷笑。
  “你不是想知道?有本事就自己走到那‘人’身边吧!”
  青行灯书翁这才有余韵注意湖边。
  滩涂遍布碎石,愈靠近水,石块就越大,当中有块半截都沁入水中的圆石,上面坐着个人。
  从身量判断是名男性,长过腰的黑发松松编成一股,正低头不知在同谁交谈。
  书翁本欲上前询问,掌心痒意催促他拿起香囊。
  那被风扰动挠人的白羽,正迅速变黑。
  后背登时满是冷汗,他很识相,即刻缄默。
  数十步距离,却有「存在」不许他们靠近。
  只有弈不为所动,还在锲而不舍试图移动。
  坐在石头上的男子似乎终于说完,回头望见心事不一的四人,目光似惊还喜,最终停留在弈身上。
  他跃下石头,朝弈走来。
  距离缩短使众人终于看清来者。
  陨荧山真是卧虎藏龙。
  青行灯面无表情。
  辉夜姬再好看,目前也只是个孩子。
  这男人,乍看并不夺人眼目,却是逐步俘获心魄的美丽。
  不是凡人能生出的相貌。
  书翁一直在留心羽坠,此时“咦”了一声。
  从这人走来开始,黑色竟又慢慢褪去了。
  “老朋友,好久不见,十分抱歉让你一直在找我。”
  男子声音比弈略要低沉,少些开朗,但并不阴郁。
  “那日山洪爆发起你就没有回来,现在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弈激动的差点不顾低气温打开扇子。
  “其实我还是落了水,不过没有大碍,只是荒他太心急罢了。”
  “荒?”
  弈茫然,他记得老友并没有亲人,几年里自己也没见过旁人。
  “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讲,今天见你主要是来道别。”
  “可能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
  男子话语稍作停顿,目光越过弈。
  “有很好的人照顾你,我放心了。”
  他的笑魇似乎带有与生俱来的安定感,万年竹转了一下怀里的笛子,将警惕移去湖心。
  “凤凰与天狗…真是令人怀念啊……”
  青行灯与书翁齐齐愣住。
  “不好意思弄坏了你们的书,讲个故事作为赔偿应该也行?”
  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无奈。
  “我名一目连,诸位姑且一听吧。”
  男孩从出生起,就长于这片陨荧山中,记事后一个月跟父母去集镇一趟,虽不厌恶,可也融不进人群。
  他日日在山间行走,渐觉自己的确是在寻找什么,却总不得要领。
  起初会询问父母,家长的反应却总是呆滞的,他没有生出其他情绪,只是单纯觉得隔阂越来越厚,尽管那两人对他很好。
  十二岁那年,男孩终于找到门池,他从不认为这只是湖,在心里,海也没有它宽广。
  听起来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不过门池的确有这种气势。
  盯着水面久了,那种无法估测的清澈会让生灵眩晕,这也是门池周边几乎没有活物的原因。
  男孩却丝毫不害怕,连自己根本不会游泳也忘记,直接跳进湖里,放任身体往下沉。
  然而人类之躯,缺氧溺水就足以让他迅速失去意识,光也无法照到的位置,水中虹吸暗流里不知名的「东西」蠢蠢欲动,要将男孩吞噬。
  还没有找到「缺失」,不能死去。
  男孩在生命垂危时刻意识到自己还要寻找,尽管仍不得而知「缺失」具体指向何方。
  所以他奋力挣扎,却不敌黑暗中的未知,天生失明的右眼再次受创,大量失血带来的剧痛让男孩彻底昏厥过去。
  醒来却是在岸边,连眼伤也被妥善包扎好,男孩固执守在湖边一天一夜,无人向他解释这一切。
  他没有因此恐惧门池,但也没再来过。
  回家后不久,父母便人间蒸发,男孩并不挂念,这段所谓的“血缘亲情”,更类似于责任义务的交接,彼此付出完就结束,无爱亦无恨。
  男孩非不通人情,要不也不会在大雪夜救下整个膝盖骨都粉碎的同龄人,悉心照料,在听说那从此都无法行走的人已经无家可归后,还表示他们可以住在一起。
  不知不觉,男孩长成少年,门池经历奇迹般平息了他自小时起便挥之不去的怅然若失,他向同伴倾诉,后天残疾的少年豁达不改,思考许久后认为他自己心里一定有数,不过是在等待水到渠成。
  等待吗?
  他将要等待谁呢?
  贯穿十几年的执念,是谁?在更久远的过去就与他命理相连?
  二十岁生日时正是夏天,朋友表示光去集镇买菜不够隆重,不如抓条鱼回来。
  小青年稚气仍存,一个留在家准备清蒸鱼的材料,一个出去捉鱼。
  捉鱼的却直到下半夜才回到家,拎了一只兔子。
  清蒸改红烧,可惜兔肉土腥气不适合经验不足的厨子经手。
  灰头土脸的厨师皱眉嚼着自己烧出来的兔肉,听恩人兼好友神思恍惚絮絮叨叨。
  他在离家最近的小河里发现条黑鲤鱼,大概有半只胳膊那么长,已是很惊人的大小。
  河里活水很充足,鲤鱼却奄奄一息,几乎连尾鳍都无力摆动。
  他看到鱼,第一想法不是可以吃,而是它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区区一条河,怎么能养出这样的灵物?
  于是青年完全忘记初衷,从附近摘来一片吸水的大叶子,将鲤鱼包起来抱在怀里。
  黑鲤鱼非常乖,不似菜市场里的鱼落在人手里便奋力挣扎,除了一张一合的鱼鳃,并不乱动。
  青年也不觉得抱着潮乎乎的黑鲤鱼难受,这条鱼身上没有腥气,闻起来甚至十分舒心、熟悉。
  等他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竟走到了门池。
  好似魔怔般。
  扑通一声,黑鲤鱼从怀里蹦进水中,圈圈涟漪眨眼消失。
  青年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叶片,天上星辰皆投门池,也溜了不少在这汪水中,半透明的黑鳞,光彩温润又夺目。
  自此他总是贴身戴着那枚鳞片,苦夏时节,每一觉却都睡得很好。
  梦中他躺在门池水域中央,只是望着夜空安宁发呆。
  他不是一个人。
  身边一开始只有一团雾,虚虚将青年包围。
  渐渐那团雾有了人类形状,他本以为会和自己一模一样,毕竟总跟着他。
  随时间推移,形态越发清晰。
  “雾”和他一样,黑长发,脑后同样编成一束,刘海却不垂在额前,而是很抗训翘着。
  身量比他健壮,个子也比他高。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雾”差不多成型后就和他一样,躺在水面上,青年曾偷偷歪过头去,发现自己比他矮一个头。
  “雾”已经和一个活人没什么区别,他却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脸,两人从不交流,每次见面都是沉默,直到青年梦醒。
  他睡的似乎太多了。
  这是好友一脸担忧,将他晃醒时所说,彼时青年只是倚着门框观雨,居然睡了过去,差点直接栽倒。
  青年沉默。
  我只是想见他。
  好友虽觉得那片黑鳞怪异,可见青年天天魂不守舍又不是事,哪天在路边睡着遭灾怎么办。
  大致知晓那些光陆离奇之梦的内容后,好友劝青年。
  要想突破胡同,那就去主动触碰这个“人”。
  忘了说一点,从青年捡回黑鳞起,陨荧山的雨,或大或小,却没有停过。
  青年再入梦时,没有继续躺着,一骨碌爬起身,“雾”也跟着他站起来。
  当你和一个没有面孔的“人”面对面,就算对“他”没由来熟悉,还是难免觉得荒诞。
  青年以豁出去的气势伸出手抓住“雾”,血液沸腾感霎时电光火石般自指尖传遍全身。
  仿佛要从身体中奔涌而出,带着热度与色彩,勾勒描绘那个完全不会排斥自己的存在。
  灵魂在呼应。
  “你是谁?”
  青年就算颤抖,也执拗不肯松开手,他怕松手,好不容易找到的「缺失」就会再次消散。
  他一直在等他。
  至此,对面人脸上的空白终于全部化开,青年只来得及看清那桀骜却温柔的唇角。
  “我血脉相连的半身。”
  “我的弟弟。”
  “终于,找到你了啊”
  梦境轰然破碎。
  电闪雷鸣的子夜,青年跑出家门,他已完全听不见好友焦急的呼喊,跌跌撞撞朝当初捡到黑鲤鱼的那条河奔去。
  将近一个月持续降雨,河流水位早不受控制,汹涌浑浊,青年直接踏入河中,任自己被怒涛卷入水底。
  比鲤鱼长不知多少的大型生物缠住了青年,他下意识将其抱住,在冰冷坚硬的触感中闭上眼。
  “讲完了?”
  青行灯有点回不过神,拍了拍脑袋。
  “讲完了。”
  一目连点点头。
  “弟弟也找到哥哥了,对不对。”
  书翁无意识摩挲手中香囊。
  “嗯。”
  一目连弯唇,他的瞳色宛若被咬开渗出果汁的熟樱桃,漾了笑意便深醉同酿。
  “你也会的。”
  他意有所指看了一眼羽坠。
  “比不得双胞胎之间的血缘感应啊。”
  书翁苦笑,眉宇间隆起寂寥。
  “相信羁绊,无论它是什么样的,都是以心为基底。”
  “挪窝吧。”
  青行灯喃喃,看了眼天色,拽着书翁向后疾退,万年竹也同时架起轮椅。
  一目连没有动。
  他身后,本平静的湖心此时似骤现坑陷,深渊般的漩涡啸鸣震得耳膜几欲破裂。
  龙吟烈风。
  全身皆黑只有角为金色的龙飞出,再完备的雨具也耐不住龙神真身现情况下的暴风雨。
  四人被泼了个结实,擦干脸上的水后觉得嘴都有些麻。
  小山一样的黑龙于半空盘旋,威压可怖。
  却俯下身任一目连蹭贴自己的吻部。
  “哥哥,化个形方便我和朋友们告别吧。”
  “哼。”
  转眼云散日出,龙神变作人类,一把揽住自家弟弟。
  “你不用记住他们。”
  一目连失笑。
  “哥哥,说好了,你要帮我治弈的腿。”
  “我们离开后,他多来泡泡这池子的水自然就能好。”
  俊美无俦的男人眼里只有一目连,这句话是他对无关人士的最后耐心,言罢他再度化身为龙,长须一卷将弟弟放在脖颈处,腾云而去。
  暮色四合,陨荧山脉久违迎回了属于它的万丈霞光。
  弈还没有从对好友身份的惊讶中回过神,坐在轮椅上直发怔。
  书翁边走边叠湿糟到几乎报废的油布。
  “一目连也是龙神?怪不得「天灵成双」。”
  “不,他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青行灯拧着长发里的水,决定暂时先把它们盘起来。
  “可湖面刚刚不止显出黑龙本相,分明还有一条白龙。”
  “人类身份不假,龙神也确有两位。”
  万年竹看了看湖边石滩。
  “知道陨荧为何要叫这个名字吗,门池又是怎么形成的?”
  “没什么意义吧,怎样也是过往,况且又是手足相抵的兄弟。”
  被青行灯打断,万年竹已经懒得计较。
  “所言极是,只可惜了白龙,可惜了一目连。”
  风歌长留,连门池,亦能被它拂开泛泛生机。
  有神来过。

END
  
  
  
  

评论
热度 ( 5 )

© 镜像残留 | Powered by LOFTER